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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里花落知多少_7

时间:2022-07-14   浏览:2次

当春色漫过天际,映入眼帘时,我正伫于窗前,眼眸痴痴盯着远方,那首古老的童谣在耳边回荡:“记得当时年纪小,我爱谈天你爱笑。有一回坐在桃树下,风在林梢鸟在叫。不知怎样睡着了,梦里花落知多少。”

拂落风尘,抬脚踏进春天,才惊觉往事如花絮飘飞,春天早已换了颜色,轻叹:梦回莺啼,花落知多少……

——题记

风前欲劝春光住,春在城南芳草路。未随流落水边花,且作飘零泥上絮。

镜中已觉星星误,人不负春春自负。梦回人远许多愁,只在梨花风雨处。

——辛弃疾《玉楼春·风前欲劝春光住》

当我想起辛弃疾这首词时,叶子已在枝头绿了,嫩绿的表情似蝴蝶般在眼前翩飞起舞,一次次映入眼帘,撩拨着人们的眼神。

谁说早春的枝头没有颜色?瞧瞧眼前的春,足以让他羞愧脸红。即便浓浓雾霭中,也隐约可见枝头盎然春意。这个季节,似乎只剩下绿色才可以入眼,铺天盖地,好像赶赴春的盛宴,没什么阻挡春的脚步。今天飘在枝头,明天便是整个荒山森林,渐次绿透整个季节。

葱茏的绿意是这个季节的标志,尽管有浓的雾、冰的雪都阻挡不住春的脚步,寒冬里盛开的腊梅不能,稍早些的迎春也不能,如今这漫山遍野的桃花、杏花、梨花也不能,像是提醒人们这属于它们的季节,都赶着争春斗艳,枝头、荒山一下子热闹起来,仿佛整个寒冬闷得让它们喘不过气来。红的、粉的、白的……在枝头次第开放,占满整个山头,浅浅的香息韵染成诗。

冬天远了,我竭力想留住什么,哪怕一丁点儿痕迹也好。可能是我恋着冬的苍茫和高远吧,对于春的感知竟迟缓许多,我以为冬阳和冬雪足以温暖整个季节,回过头来才发现,抓在掌心的只有岁月的温度。曾经枯瘦的枝头,转瞬便可嗅到春的气息,冬,依然不管不顾的走了,什么也没留下。

此刻,我站在窗前远望,窗外清一色的苍茫,没有阳光,我的眼睛穿过前方那座并不高的山峦,触摸整个季节的春意,而季节像在跟谁怄气,用灰色阴沉的脸阻挡我的眼神,我只能侧耳细听春的跫音离我是近还是远。

我一直想知道,眼前的绿色是否也有生命,若有,是否也和人类一样热爱呢?独自沉思的片刻,眼前仿佛是一片开阔地,绿草青青,山花烂漫,暗香环峙……恍然明白,一岁一枯荣,这一岁便是草木的一生。无论经历怎样的风霜雨雪,能在枝头盎然绽放,足矣。

有人说,岁月像坛酒,越久越香。而我却说,岁月像扇窗,推开窗,总会看到那些美丽的风景。

透过这扇窗,大千世界里飘浮的喧嚣纷扰遁入其中,眼前只有满窗的疏影花痕。有风吹来,落花纷飞如雨,暗香浮动,无声没入尘土,像是奠祭逝去的青春,又像一个女子幽幽心事,和着箫音埙曲幽怨诉说。我久久凝视,仿佛周围的花事与我无关,却有着扯不清的关联。而我把自己置于尘寰外,一袭素衣,静如止水,默然在春之一隅,看红尘上演一幕幕悲喜。

似乎我把春天已经看透,言语间薄凉成霜,冰封了整个季节,从花开到花落,季节里所有的花事都落在心里,眼前一片空茫,而春天并非淡无痕。我想,我错过了花期,错过了春宴,也错过了那场缤纷的花事。

恍惚中,回到承载着记忆的小镇。

小镇的春天总是五颜六色,不仅有山花,还有满院子的桐花,淡紫色的花瓣就像小小的风铃悬挂在树梢枝头,风吹过“沙沙”作响,宛如春的乐曲,欢快而轻盈。

少时的我,总是坐在桐树下想心事。那时候,所有的心事不外乎怎么逃过母亲的眼睛,溜出院外找伙伴们玩耍。实在溜不出去时,就在那里抓耳挠腮的想法子、找借口,百般无聊拾起身旁凋落的桐花,花朵被我一瓣一瓣的扯碎揉烂,好像不让我外出的是桐花,一腔怨恨全撒在花儿身上。有时想好的借口,到母亲那里却被一眼看穿,外出玩耍成为泡影,一个人无精打彩坐在桐树下发呆,母亲望着我在一旁摇头叹息。如今想来,桐花是恨我的,恨我将一季风光揉碎,它的春天从此没了颜色。

在母亲的眼里,我是那样的贪玩,不省心,从不知道帮母亲干活。别人家的女孩从小就会做这做那,唯独我一门心思的玩耍。院子里桐花落了一地,我踩来踩去,却不肯拿扫帚帮母亲打扫,有时,母亲打扫成堆的桐花被我东丢西扯,踢的七零八落,或扔在走廊上铺成一条花路。母亲细声碎语唠叨责骂,我全当耳边风,吹过便无踪影,仍然坐在树下自顾自的发呆,想心事。

那时的我,对于春的记忆,只有满地桐花夹杂着母亲的叹息,还有我想不完的心事。至此,母亲便说我是一个心事重的孩子。她哪里知道,春天里,河岸边、溪水中、山峦处都有无穷的乐趣,都藏着一个女孩天真无邪的梦。

岁月悠悠,薄如蝉翼。时光在我眼中越拉越长,薄浅平滑,柔软得像幅画,不过匆匆几笔便将整个人生勾勒的清晰如昨。没人停留在原地,人总要长大,都会变得复杂。曾经的纯真就像一场梦,梦醒处只有一片空白。

再回小镇时,已近中年,小院早已另有主人。至母亲搬走后,院子的主人便将母亲一手栽下的果树全部砍去,那两棵粗壮的梧桐也未能幸免,曾经被我扯下一地的桐花早已随风消逝,沦为记忆。有几次路过小院,大门紧闭,伸手敲门举到半空又放下,紧闭的大门如一道高耸的围墙,隔断我与小院的情感,曾经的眷恋霎时化为灰烬,就连锈迹斑驳的门环都有一张灰色的脸,让我感到冰凉冷漠。

小镇的春天也变了颜色,无论田间地头,还是树梢山峦处,那些山花被光秃秃的硬石黄土取代。抬望处,峰峦叠嶂间仍有一抹桃红,只几株,整个苍山霎时鲜活起来。而不远处矗立的烟囱冒着滚滚浓烟,公路上泛起的尘土遮住了春的色彩,就连广告牌上的妙龄女郎都在告诉我:这是一个日新月异的时代,属于小镇的春天已经到来,而我的春天渐渐远去。每每想到此,都会情不自禁地叹息,无论曾经,还是现在,我都感到茫然。

也许春的背后都有一段留白,都有一个故事被春隐匿。彼年,飘荡在缤纷的花海里,随时光辗转;此年,我却在锦瑟年华中寻找过去,期望暮光寥落处,有我曾经的影子。一如辛弃疾笔下的“镜中已觉星星误,人不负春春自负。梦回人远许多愁,只在梨花风雨处。”蓦然回首,沧海桑田。那些被风渲染的心事落成一朵朵桐花,和着沧然涕下的箫曲散落一地,我已分不清哪朵刻着悲伤,哪朵映着欢乐。或许有关春的记忆,都似镜中花水中月,可望不可及。

转瞬,浓浓的失落袭上心头,我有些担忧,怕那些故事被风吹散,随风落在哪户人家的窗台;怕这扇窗会随时关上,我的眼睛再也看不到春天里的一岁一枯荣,还有那些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故事;怕记忆会随时光沉寂,被身旁的绚烂繁华取代,寻不到曾经。想着,不由怅叹。终究我会老去,只是不知迟暮时,是否还会记得曾经的院落,是否还会记起那首童谣:“记得当时年纪小,我爱谈天你爱笑。有一回坐在桃树下,风在林梢鸟在叫。不知怎样睡着了,梦里花落知多少。”

忽然觉着自己浮浅无知,枝头的春意,不就是崭新的生命吗?每一个生命都有属于自己的春天,都会发生这样或那样的故事,至于故事的结局,并不重要,有什么可遗憾的呢?这扇窗后,自己就是那些美丽的风景。

梦回莺啼,恍然发现,春在路上,我也行走在路上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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